第57章 真行者潮音洞里诉苦楚，假猴王水帘洞前念牒文（2/2）

八戒说道：“兄弟先别哭，现如今事已至此，取经的事情，且不要说了。你看着师父的尸灵，等我把这匹马骑到哪个府州县乡村的集市上卖几两银子，买一口棺木，把师父埋了，我们两个各自寻路散伙。”

沙僧实在不忍心舍弃，把唐僧身体扳转过来，用自己的脸温暖着唐僧的脸，哭了一声：“苦命的师父！”

就感觉到那长老口鼻中吐出热气，胸前温暖。

连忙叫道：“八戒，你过来！师父没有伤了性命呢！”

那呆子这才走近前把唐僧扶起来。

长老苏醒，呻吟了一会儿，然后骂道：“好泼猢狲，打死我了！”

沙僧、八戒问道：“是哪个猢狲？”

长老不再言语，只是叹息。

却讨水喝了几口，这才说道：“徒弟们，你们刚刚离开，那悟空又来缠我。我坚决不收他，他就把我打了一棒，两个青毡包袱都被他抢去了。”

八戒听到后，咬响口中牙，发起心头火说道：“可恨这泼猴子，怎么敢这般的无礼！”

他叫沙僧道：“你服侍着师父，等我到他家讨要包袱去！”

沙僧说道：“你先别发怒，我们扶着师父到那山坳里的人家去化一些热茶水，将先前化到的饭热热，调理好师父后，再去寻他。”

八戒依言，把师父扶上马，他拿着钵盂，沙僧兜着冷饭，一直走到那家的门口。只看见那家里只有一个老婆子在家，那老婆子忽然看见他们，慌忙躲了起来。

沙僧合掌说道：“老母亲，我们是东土唐朝差往西天去的人。我们师父身体有些不适，特来拜求府上，化口热茶水，给他吃饭。”

那妈妈说道：“刚才有一个食痨病的和尚，说是东土差来的，已经化斋走了，现在又有个什么东土的。我这没人在家，你们请往别处去转转。”

长老闻言，扶着八戒，下马躬身行礼道：“老婆婆，我弟子有三个徒弟，合意同心的，保护我上天竺国大雷音寺拜佛求经。只因为我的大徒弟——唤作孙悟空——他一生凶恶，不遵守善道，我就把他驱逐回去了。没想到他偷偷地走来，着我的背上打了一棒，将我的行囊衣钵给抢去了。现如今要派遣一个徒弟去寻他讨取，因为在那空路上不是坐的地方，特来老婆婆的府上暂且安歇一段时间。等到讨了行李回来后，我们就走，决不敢久住。”

那妈妈说道：“刚才一个食痨病的黄胖和尚，他化斋离开了，也说是东土往西天去的，怎么又有一起呢？”

八戒忍不住笑道：“那就是我。因为我生得嘴长耳大，恐怕你家害怕，不肯给斋饭，因此变成了那等的模样。你要是不信，看看我兄弟的衣兜里，那些是不是你家的锅巴饭？”

那妈妈认出来果然是自家给出去的饭食，于是就不再拒绝他们，留他们坐了，然后烧了一罐热茶，递给沙僧去泡饭。

沙僧就把冷饭用热茶泡了，递给师父。

师父吃了几口，镇定心神多时后，说道：“你们中哪个去讨要行李？”

八戒说道：“前年因为师父赶他回去，我曾经寻找过他一次，认得他的花果山水帘洞，你们等着我去！我去！”

长老说道：“你去不得。那猢狲原本与你不和，你又说话粗鲁，或许一言两语之间，有些儿差池，他就要打你。让悟净去吧。”

沙僧应承道：“我去，我去。”

长老又吩咐沙僧道：“你到了那里，需要看看形势。他若是肯把包袱给你，你就假装谢谢的拿回来；若是不肯，千万别与他争斗，你直接到南海菩萨处，将这些情况告诉菩萨，请菩萨去问他要。”

沙僧一一的听从，向八戒说道：“我如今寻他去，你千万不要愁苦，好生的供养师父。在这人家里也不可撒泼，恐怕他们不肯提供饭食，我去去就回。”

八戒点头道：“我理会得。只是你这一去，无论讨得回来讨不回来，明天早上回来，不要弄做尖担担柴两头脱（两头尖的担子两头脱落。比喻事情两头落空）了。”

沙僧于是就捻了诀，驾起云光，直奔东胜神洲而去。真个是：

身在神飞不守舍，有炉无火怎烧丹。黄婆（指沙僧）别主求金老，木母（猪八戒）延师奈病颜。

此去不知何日返，这回难量几时还。五行生克情无顺，只待心猿复进关。

那沙僧在半空中，飞行了三昼夜，方才到了东洋大海，忽然听到波浪的声音，低头观看，真个是：黑雾涨天阴气盛，沧溟（ming，海）衔日晓光寒。他也无心观赏游玩，望着仙山渡过瀛洲，向东方直直抵达花果山地界。

乘着海风，踏着水势，又飞行了多时，就望见高峰像长戟一样排列，峻壁像悬着的屏风。等到了峰头，按落云头找路下山，寻找水帘洞。步行到近前，只听到一派喧哗的声音，看见那山中的无数猴精，滔滔的乱嚷。

沙僧又走近前仔细再看，原来是孙行者高高的坐在石台上面，双手扯着一张纸，在那朗朗的念道：

东土大唐王皇帝李，驾前敕命御弟圣僧陈玄奘法师，上西方天竺国娑（suo）婆灵山大雷音寺专拜如来佛祖求经。朕因促病（急病）侵身，魂游地府，幸有阳数臻（zhēn）长，感冥君放送回生，广陈善会，修建度亡道场。盛蒙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金身出现，指示西方有佛有经，可度幽亡超脱，特着法师玄奘，远历千山，询求经偈（jing ji，指佛经）。倘过西邦诸国，不灭善缘，照牒施行。

大唐贞观一十三年秋吉日御前文牒。自别大国以来，经度诸邦，中途收得大徒弟孙悟空行者，二徒弟猪悟能八戒，三徒弟沙悟净和尚。

念了一遍后又重头念起。

沙僧听到是通关文牒，止不住地走近前厉声高叫道：“师兄，师父的关文你念它干什么？”

那行者闻言急急抬头，不认得是沙僧，叫道：“拿过来！拿过来！”

众猴精一齐围绕着沙僧，把他拖拖扯扯的，捉拿到近前来。

那行者喝道：“你是何人，胆敢擅自靠近我的仙洞？”

沙僧看见他变了脸，不肯相认，只得朝上行礼说道：“上告师兄，前者实在是师父性格暴躁，错怪了师兄，把师兄咒了几遍，驱逐赶回家。一则弟弟们未曾劝解，二来又因为师父饥饿口渴去寻水化斋。不料师兄好意又回来，又怪师父执法不留，就把师父给打倒，昏晕在了地上，把行李抢去了。后来救师父回转了，就特来拜见师兄，若是你不怨恨师父，还顾念昔日的解脱之恩，就同小弟带着行李回去见师父，我们共上西天，了此正果。倘若怨恨深，不肯同去，千万把包袱赐给弟弟，哥哥在这深山中，享乐桑榆晚景（意为照在桑树、榆树梢上的落日余晖，比喻晚年生活），也实在是两全其美了。”

行者闻言，呵呵冷笑道：“贤弟，这些言论甚是不合我的心意。我打唐僧，抢行李，不是因为我不上西方，也不是因为我爱居住在此地。我如今熟读了通关文牒上的牒文，我自己上西方拜佛求经，把佛经送上东土，我独自成功，叫那南赡部洲的人立我为祖，万代传名也。”

沙僧笑道：“师兄说的欠妥当，自来就没有个孙行者取经之说。我佛如来造下三藏真经，原本派遣观音菩萨向东土寻找取经人去求经，要我们苦历千山，询求诸国，保护那取经人。菩萨曾经说过：‘取经人乃如来门生，号曰金蝉长老，只因为他不听佛祖谈经，贬下灵山，转生东土，叫他果正西方，复修大道。遭遇路上该有这般的魔障，解脱了我们三人，给他做护法。’师兄若是不得唐僧去，哪个佛祖肯传经给你！却不是要空劳这一场神思了？”

那行者说道：“贤弟，你原来是不明白，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谅你说你有唐僧，要我一同去保护，那我就没有唐僧了吗？我这里另外选了个有道的真僧在此，老孙独力扶持，有何不可！已经选好明天就起身远行去也。你不信的话，等我把他请出来给你看看。”

叫道：“小的们，快请老师父出来。”

猴精们果真跑进去，牵出来一匹白马，请出一个唐三藏，跟着一个八戒，挑着行李；一个沙僧，拿着锡杖。

这沙僧看见后，大怒道：“我老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哪里又有一个沙和尚！不要无礼！吃我一杖！”

好沙僧，双手举起降妖杖，把一个假沙僧劈头一下给打死了，原来这是一个猴精。那行者恼了，抡着金箍棒，率领众猴，把沙僧给包围了。

沙僧东冲西撞的，打出路口，纵起云雾逃生并说道：“这泼猴如此的惫懒，我告诉菩萨去！”

那行者看见沙僧打死了一个猴精，就把沙和尚给逼走了，他也不去追赶，返回洞里叫小的们把那个被打死的妖尸拖在了一边，剥了皮，取肉煎炒，将椰子酒、葡萄酒，同众猴都吃了。

他另外选了一个会变化的妖猴，还变成一个沙和尚，重新教道，要上西方去取经。

沙僧驾云离开了东海，行了一昼夜，到了南海。远远望见落伽山，沙僧低停云雾，徐步落伽山，玩赏观看仙境。

就看见木叉行者当面相迎道：“沙悟净，你不保护唐僧去取经，却来这里干什么？”

沙僧作礼后说道：“有一事特来朝见菩萨，烦为引见引见。”

木叉情知是寻行者的，也不提起，就先进去对菩萨说道：“外边有唐僧的小徒弟沙悟净朝拜。”

孙行者在莲台下面听见了，笑道：“这肯定是唐僧有难，沙僧来请菩萨的。”

菩萨就命令木叉把他叫进来。这沙僧进门后倒身下拜。拜后抬起头正准备告诉菩萨前事，忽然看见孙行者站在旁边，等不得说话，就抽出降妖杖朝着行者劈头便打。这行者更是不还手，只是闪身躲过。

沙僧嘴里乱骂道：“我把你个犯十恶造反的泼猴！你又过来蒙骗菩萨呢！”

菩萨喝道：“悟净不要动手。有什么事先与我说。”

沙僧收了宝杖，再拜在莲台下，气冲冲的对菩萨说道：“这猴一路行凶，不计其数。前些日子在山坡下，打死了两个剪路（拦路抢劫）的强人，师父责怪他。没想到晚间就宿在了贼窝主家里，他又把一伙贼人尽情地打死了，还血淋淋的提着一个人头来给师父看。师父被吓得跌下马来，骂了他几句，赶他回去。分别之后，师父饥饿口渴太甚，叫八戒去寻水，久等不回来，又叫我去寻找八戒。没料到孙行者看见我们二人不在，就又回来把师父打了一铁棍，将两个青毡包袱给抢去了。我们回来，将师父救醒，我特意到他水帘洞去寻他讨要包袱。不想他变了脸，不肯认我，还把师父的关文念了又念。我问他念了做什么，他说不保唐僧，他要自己上西天取经，送上东土，算他的功果，到时候立他为祖，万古传扬。我又说：‘没有唐僧，哪肯传经给你？’他说他选了一个有道的真僧。等到请出来，果真是一匹白马，一个唐僧，后面跟着八戒、沙僧。我说道我便是沙和尚，哪里又有个沙和尚？我就赶上前，打了那沙和尚一宝杖，原来是一个猴精变得。他就率领众猴要捉拿我，我就特来告请菩萨。不知道他会使筋斗云，预先到了这里，又不知他用了什么巧语花言，蒙骗了菩萨。”

菩萨说道：“悟净，不要诬赖人。悟空到这里已经有四日，我并不曾放他回去，他哪里有另请唐僧、自己去取经之意？”

沙僧说道：“现如今水帘洞那里就有一个孙行者，我怎么敢欺骗菩萨？”

菩萨说道：“既然如此，你不要发急，叫悟空与你一同去花果山看看。是真难灭，是假易除，到了那里自会见分晓。”

这大圣闻言，就与沙僧一起辞别了菩萨。这一去，到那：

花果山前分皂白，水帘洞口辨真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