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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行者假名降怪犼,观音现像伏妖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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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那赛太岁,紧紧关闭了前后门户,搜寻行者。一直嚷闹到黄昏时分,并不见行者的踪迹。妖王坐在那剥皮亭上,点名聚集群妖,发号施令,都叫各门上提铃喝号,击鼓敲梆;一个个弓上弦,刀出鞘,支更(更夫,打更的)坐夜。原来孙大圣变做了一个痴苍蝇,钉在门旁边。看见前面防备甚是紧密,他就抖开翅,飞入后宫门口去看,看见金圣娘娘趴伏在御案上,清清的滴泪,隐隐的声悲。行者飞进门去,轻轻的落在她那乌云散髻上面,听她哭的什么。

少顷间,那金圣娘娘忽然失声哭道:“主公啊!我和你:

前生烧了断头香,今世遭逢泼怪王。拆凤三年何日会?分鸳两处致悲伤。

差来长老才通信,惊散佳姻一命亡。只为金铃难解识,相思又比旧时狂。”

行者闻言,立即移动身子到了她的耳根后,悄悄的叫道:“圣宫娘娘,你不要恐惧。我还是你们朱紫国差遣来的神僧孙长老,并未曾伤了性命。只是因为自己性子急,靠近妆台偷了金铃,你与妖王吃酒的时候,我却脱身偷偷出去到了前面亭子,忍不住就打开包袱去看看金铃。没想到扯动了那塞口的棉花,那金铃响了一声,迸出烟火黄沙。我就慌了手脚,把金铃丢了,现出原身,使铁棒,苦战打不出去。恐怕会遭了毒手,所以变做了一个苍蝇儿,钉在那门枢(门上的转轴)上,躲到了如今。那妖王防守的愈加严紧,不肯开门。你可以去再以夫妻之礼,哄他进来安寝,我好脱身行事,另外再做筹划安排来救你。”

金圣娘娘一听到这些言语,战兢兢的头发像是被人揪着,虚怯怯的心跳如同用木棒捣着,泪汪汪的说道:“你如今是人是鬼?”

行者说道:“我也不是人,我也不是鬼,现如今变做了一个苍蝇儿在这里。你不要害怕,快去请那妖王。”

金圣娘娘不信,泪滴滴的悄语低声道:“你不要魇寐(糊弄)我。”

行者说道:“我岂敢魇寐你?你若是不相信,展开手,等我跳下来给你看。”

那金圣娘娘真个就把左手张开,行者轻轻飞下来,落在她的玉掌中间,好便是:

菡萏(hàn dàn,荷花的别称,古人称未开的荷花菡萏,即花苞)蕊头钉黑豆,牡丹花上歇游蜂。

绣球心里葡萄落,百合枝边黑点浓。

金圣宫高举着玉掌,叫了声神僧。

行者嘤嘤地应声道:“我是神僧变的。”

那金圣娘娘方才信了。

她悄悄的问道:“我去请那妖王过来时,你却要怎么样去行事?”

行者说道:“古人云:‘断送一生惟有酒。’又云:‘破除万事无过酒。’酒的用处是多方面的。你只以饮酒为上。你将那贴身的侍婢,唤一个进来,指给我看,我就变做她的模样,在旁边服侍着,就好下手。”

那金圣娘娘真个就依言,立即叫道:“春娇在哪里?”

从那屏风后转出一个玉面狐狸来,她跪下说道:“娘娘唤春娇有什么吩咐?”

金圣娘娘说道:“你去叫她们来点上纱灯,焚起脑麝,扶我上前庭,请大王来安寝。”

那春娇立即转到前面,叫了七八个怪鹿妖狐,打着两对灯笼,提着一对提炉,摆列在左右。金圣娘娘欠身叉手,那大圣早已经飞开了。

好行者,展开翅,径直飞到那玉面狐狸头上,拔下一根毫毛,吹了口仙气,叫声“变!”变成了一个瞌睡虫,轻轻的放在她脸上。原来瞌睡虫到了人脸上,会往鼻孔里面爬;爬进鼻孔中后,就会瞌睡了。那春娇果然渐渐觉得困倦,站立不住脚,在那摇桩打盹,她随即忙去寻到原本睡觉的地方,丢倒头,尽情地呼呼睡了起来。行者从她头上跳下来,摇身一变,变做那春娇一般的模样,走回去转过屏风与众侍婢排队站立。

却说那金圣宫娘娘往前正走着,有小妖看见了,立即报给赛太岁道:“大王,圣宫娘娘来了。”

那妖王急忙走到剥皮亭外面迎接。

金圣娘娘说道:“大王啊,烟火既然已经息了,贼人已经没有踪迹,夜深了,特来请大王去休息。”

那妖王满心欢喜地说道:“娘娘珍重,刚才那贼人乃是孙悟空,他打败了我的先锋,打死了我的小校, 变化后进来,哄骗了我们,我们这般地搜检,他却没有一点踪迹,因此我心上不安》”

金圣娘娘说道:“那厮想来是逃走了。大王放心不要忧虑,先自去安寝吧。妖精看见金圣娘娘站在旁边恭敬的邀请,不敢坚决地推辞,只得吩咐群妖,各自要小心火烛,谨慎防范盗贼,然后和金圣娘娘直接往后宫去了。行者假变成的春娇,跟着两班侍婢在前面引路。

金圣娘娘叫道:“安排好酒来给大王解除疲劳。”

妖王笑道:“正是,正是。快拿酒来,我给娘娘压惊。”

“假春娇”立即同众妖怪铺排了果品,整顿了些腥肉,调开桌椅。那金圣娘娘举着酒杯,这妖王也以一杯酒奉上,两人互相交换了酒杯。

“假春娇”在旁边手执着酒壶说道:“大王与娘娘今夜才交换了酒杯,请各自饮干,递交个双喜杯儿。”

真个又给他们各各斟满酒,就又饮干了。

“假春娇”又说道:“大王和娘娘欢喜相会,众侍婢会唱的唱起来,善舞的舞起来耶。”

话音未落,只听得一派的歌声,一齐调和音律,众侍婢唱的唱,舞的舞。他们两个又饮了许多酒,金圣娘娘叫停了歌舞。众侍婢分班,走出屏风外面排列站着听候吩咐;只有“假春娇”执着酒壶,给他们上下奉酒。金圣娘娘与那妖王专门说得是夫妻间的话语。你看那金圣娘娘一片的云情雨意,哄得那妖王骨软筋麻。只是没福气,不能够沾身。可怜啊!真是那“猫咬尿胞空欢喜”!

他们叙话了一会儿,笑了一会儿,金圣娘娘问道:“大王,宝贝没有被伤损到吧?”

妖王说道:“这宝贝乃是先天抟铸的物件,怎么能够被损伤!只是被那贼给扯开了塞口的棉花,烧了那豹皮的包袱。

金圣娘娘说道:“该怎么收拾呢?”

妖王说道:“不用收拾,我带在了腰间哩。”

“假春娇”在旁边听到这话,立即悄悄从身上拔下一把毫毛,然后嚼得粉碎,轻轻地接近妖王,将那些毫毛放在了他身上,吹了三口仙气,暗暗的叫声“变!”

那些毫毛立即变做了三样恶物,乃是虱子、虼蚤(gē zào)、臭虫,纷纷攻入妖王衣服里,挨着皮肤乱咬。那妖王燥痒的难以忍受,伸手入怀里揣摸着揉痒,用指头捏出几个虱子来,拿近灯前去观看。

金圣娘娘看见后,寒碜妖王,说道:“大王,想来是衬衣脏了,长时间没有浆洗,因此生出这些东西了。”

妖王惭愧地说道:“我从来不生这些东西,可可的就在今晚出丑了。”

金圣娘娘笑道:“大王怎么说出丑呢?常言道:皇帝身上也有三个御虱哩。先脱下衣服来,等我来替你捉捉。”

妖王真个就解开衣带脱下衣服来。“假春娇”在旁边,注意看着那妖王的身上,衣服一层层全都有虼蚤跳,一件件全都排着大臭虫:子母虱子,密密浓浓,就如同蝼蚁从窝中出来。不觉间揭开了第三层衣服到了见肉的地方,那金铃上纷纷垓垓(gāi,密集的样子,形容很多)的,也是多的不胜其数。

“假春娇”说道:“大王,把铃子拿过来,等我也给你捉捉虱子。”

那妖王一则羞,二则慌,却也不认得真假,就将三个铃儿递给了“假春娇” 。“假春娇”把金铃接在手中,假装捉虱子捉了多时,偷眼看见那妖王低着头抖自己的衣服,他立即将金铃藏了起来,又拔下一根毫毛, 变做一模一样的三个金铃,继续拿向灯前翻检;却又把身子扭扭捏捏的,抖了一抖,将那些虱子、臭虫、虼蚤,变回毫毛全都收归在了身上,然后把假金铃儿递还给了那妖王。

那妖王把假金铃接在手中,越发地朦胧无措,哪里认得什么真假,他双手托着那铃儿,递给金圣娘娘,说道:“这回你可要收好了。却要仔细仔细,不要像上一回再被偷去了。”

那金圣娘娘接过假金铃来,轻轻的揭开衣箱,把那假金铃收了起来,用黄金锁给锁住了。

金圣娘娘却又与妖王叙饮了几杯酒,叫侍婢们道:“去拂干净牙床,展开锦被,我与大王同寝。”

那妖王诺诺连声地说道:“没福!没福!不敢奉陪。我还是带个宫女往西宫去睡吧。娘娘请自己安置。”

于是他们就此各自回归了自己安寝的地方。

却说“假春娇” 得了手后,将妖王的宝贝带在腰间,现出了本相,把身子抖一抖,收走那个瞌睡虫儿,直接往前面走,只听到梆子摇铃齐响,紧打了三更。好行者,捏着诀,念动真言,使了个隐身法,一直走到门边。又看见那门上栓锁甚是严密,却就取出金箍棒,往门上一指,使出那解锁之法,那门就轻轻地打开了。

行者急拽步出到门外站住,然后厉声高叫道:“赛太岁!还我金圣娘娘来!”

连叫两三遍,惊动那些大小群妖,急急过来察看,发现前门开了,急忙掌灯寻找门锁,把前门依然锁上了,派几个小妖跑入里边去报告道:“大王!有人在大门外面呼唤大王的尊号,来要金圣娘娘哩!”

那里边的侍婢,立即走出宫门,悄悄传话说道:“不要吆喝,大王刚刚才睡着了。”

行者又在门前高声叫喊,那些小妖们又不敢去惊动妖王。如此又叫喊了三四遍,众妖怪全都不敢去通报。那大圣在外面吵吵闹闹的,一直闹腾到了天亮。他就忍不住手抡着铁棒上前去打门。慌得那些大小群妖,顶门的顶门,报信的报信。

那妖王睡了一觉刚醒,只听到外面乱窜窜的喧哗,就起身穿了衣服,立即走出罗帐,问道:“嚷什么呢?”

众侍婢这才跪下说道:“爷爷,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洞门外叫骂了半夜,如今却又在打门。”

妖王走出宫门,只看见那几个传报的小妖,慌张张的磕头说道:“外面有人叫骂,来要金圣宫娘娘哩!若是说出半个 ‘不’字,他就会说出无数的歪话,甚是不中听。看见天亮了大王还不出来,逼上来打门呢。”

那妖王说道:“先不要开门,你们去问问他是从哪里来的,姓什么叫什么。快过来汇报。”

小妖们急急出去,隔着前门问道:“打门的是谁?”

行者说道:“我是朱紫国拜请来的外公,来带走圣宫娘娘回国哩!”

那些小妖们听到后,立即把这话带回去报告。那妖王随即前往后宫,去查问来历。

原来那金圣宫娘娘才起来,还没有梳洗,却看见侍婢过来通报道:“爷爷来了。”

那金圣宫娘娘急忙整理衣服,散挽着头发,出宫来迎接。

才坐下来,还没有来得及询问,又听到小妖们过来报告道:“那里过来的外公已经将前门打破了。”

那妖王笑着问道:“娘娘,你朝中有多少将帅?”

金圣宫娘娘说道:“在朝的有四十八卫人马,良将千员,各个边境上的元帅总兵,不计其数。”

妖王说道:“可有一个姓外的吗?”

金圣娘娘说道:“我在宫中,只知道在内里辅助君王,早晚教诲妃嫔,那些外事无边,我怎么会记得将领的名姓!”

妖王说道:“过来的这个人称为‘外公’,我想着《百家姓》上,更是没有个姓外的。娘娘赋性聪明,出身高贵,居住皇宫之中,必然是多览书籍。你记不记得哪本书上有这个姓?”

金圣娘娘说道:“只有《千字文》(南朝梁武帝时期,员外散骑侍郎周兴嗣奉皇命从王羲之的书法中选取一千个字,编纂成文,成为《千字文》,是旧时儿童识字的读本)上面有一句‘外受傅训(师长的教诲,教育)’,想必就是这了。”

妖王欢喜地说道:“肯定是!肯定是!”

他立即起身辞别了金圣娘娘,到了剥皮亭上,结束整齐,点出妖兵,开了门,直接到外面,手持一柄宣花钺斧,厉声高叫道:“哪个是朱紫国来的‘外公’?”

行者把金箍棒握在右手,将左手指定妖王说道:“贤外孙,叫我干什么?”

那妖王见了,心中大怒道:“你这厮:相貌若猴子,嘴脸似猢狲。七分真是鬼,大胆敢欺人!”

行者笑道:“你这个诳(欺骗)上欺君的泼怪物,原来没有眼力!想我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时候,九天神将见了我,没有一个‘老’字,都不敢称呼;你叫我一声‘外公’,哪里亏了你!”

妖王喝道:“快早点说出姓什么叫什么,有些什么武艺,敢到我这里猖獗!”

行者说道:“你若是不问我姓名还好说,若是要我说出姓名,只怕你会立身无地!你上来,站稳着,听我说:

生身父母是天地,日月精华结圣胎。仙石怀抱无岁数,灵根孕育甚奇哉。

当年产我三阳泰,今日归真万会谐。曾聚众妖称帅首,能降众怪拜丹崖。

玉皇大帝传宣旨,太白金星捧诏来。请我上天承职裔,官封弼马不开怀。

初心造反谋山洞,大胆兴兵闹御阶。托塔天王并太子,交锋一阵尽猥衰(形容狼狈不堪的样子)。

金星复奏玄穹帝(天帝),再降招安敕旨来。封做齐天真大圣,那时方称栋梁材。

又因搅乱蟠桃会,仗酒偷丹惹下灾(祸害)。太上老君亲奏驾,西池王母拜瑶台。

情知是我欺王法,即点天兵发火牌。十万凶星并恶曜(yào),干戈剑戟密排排。

天罗地网漫山布,齐举刀兵大会垓(gāi,战场的中心)。恶斗一场无胜败,观音推荐二郎来。

两家对敌分高下,他有梅山兄弟侪(chái,同辈,同类的人们)。

各逞英雄施变化,天门三圣拨云开。老君丢了金钢套,众神擒我到金阶。

不须详允书供状,罪犯凌迟杀斩灾。斧剁锤敲难损命,刀抡剑砍怎伤怀。

火烧雷打只如此,无计摧残长寿胎。押赴太清兜率院,炉中煅炼尽安排。

日期满足才开鼎,我向当中跳出来。手挺这条如意棒,翻身打上玉龙台。

各星各象皆潜躲,大闹天宫任我歪(横行无忌)。巡视灵官忙请佛,释伽与我逞英才。

手心之内翻筋斗,游遍周天去复来。佛使先知赚哄法,被他压住在天崖。

到今五百余年矣,解脱微躯又弄乖。特保唐僧西域去,悟空行者甚明白。

西方路上降妖怪,哪个妖邪不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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