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喘息(1/2)
隔着三面洁白干净的棉布帘,方祖良听见外间荡漾着温厚亲切的低语声。他缓缓睁开眼,看着视野内的一片雪白,天棚两角熟悉的桃形花纹,他知道他这是在医院,在平沪的慈济医院。
方祖良一动不动地躺着,头还昏昏沉沉的。他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昨夜发生的事,猛然发觉徐敬灵和祈原都不在他身边,连忙惊声叫人。
布帘微微晃动,被一名白衣护士动作轻柔地拉开,站在布帘后的正是那温厚声音的主人,方二爷,方培谋。
方祖良看见人,惊喜地唤了一声:“二叔!你来啦!”
护士很有眼力,她近前去扶方祖良坐起,正欲问是否还需要她做什么,方鸣谋便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方培谋坐到方祖良床边,温和慈爱地看着他,笑问道:“好些了吗?伤口还疼不疼?”
方祖良轻轻颔首,谦恭地回道:“疼自然还是疼,但是我能忍住。”
方培谋帮方祖良正了正靠枕,嗔怪道:“你这孩子,做事就是冲动,捅了这么大篓子不说,还把自己搞得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母亲看见定是要心疼死了。”
“我母亲?”方祖良眉心一紧,惶然道,“您告诉她我受伤了?”
“自然没有,我只叫人拍了电报给她,说你脱险了,逃到平沪来了,让她放心。”方培谋顿了顿,又道,“不过依她的性子,一定是要赶过来看你的,到时你便自己跟她解释吧。”
“是我太不孝顺,才让她担忧。”方祖良自责地垂下头去。
方培谋拍了拍方祖良的肩膀,略表安慰,随后转变话题道:“你跟我说说具体是怎么回事吧。从你和灵儿捣乱,到被抓,再到被救,一一向我说明,否则我不知道怎么救你们。”
方祖良这才想起刚才自己叫人就是为找这两人,忙问:“对了,徐敬灵和祈原,就是跟她一起来的那个男的,他们在哪?”
方培谋说:“你口中的那个祈原也受了伤,现在还昏迷不醒,灵儿守着他呢。”
方祖良惊道:“祈原也受伤了?”
“是呀,还是枪伤呢!”
“枪伤!?”
“嗯。”方培谋嗔他一眼,催促道,“你别只顾着惊讶,赶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方祖良眼神躲闪,并不回话,只先谨慎地问:“徐敬灵没跟您说?”
方培谋挑着眉毛,目光犀利地打量着方祖良,“怎么?她含糊其辞地不肯明说,你也要瞒着我?”
“不是,其实是……我们也不太清楚……”方祖良连连解释,又叹了口气,“唉!算了,先跟您说前面的事吧。”
方祖良知道徐敬灵是顾及祈原,所以不肯明明白白地说,那想必她是不会提杉本实彦帮忙的事了,所以他也不提及杉本实彦这个人。他如实说明后挨鞭子之前的所有事情之后,只说是祈原来救徐敬灵,另外也还有人帮忙,但是不知道是谁。
方培谋狐疑问道:“另外那个救你们的人你一点也不认识?”
“不认识。”方祖良摇摇头。
“长相呢?”
“戴着面罩,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一双浓眉,细长眼。”方祖良编起了瞎话,“也是他把我们送来平沪的,但是救命恩人不愿露面,我也不能强迫他。”
方培谋略略沉思片刻,又问道:“那个叫祈原的人又是什么人,他怎么有本事救你们两人呢?”
方祖良镇定地撒着谎,却又不算撒谎地说:“他也不是有本事,他是喜欢徐敬灵,为了救她可以豁出命去。”
“只是这样吗?”方培谋并不能信服。
方祖良摆出一副纨绔公子哥瞧不起人的模样,说:“是呀!我看他就是去胡闹的,他要真有本事能自己挨枪子儿吗?”
“嗯,也是。”方培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视线移向别处,不再言语。
方祖良见他二叔沉默了,知道他可能还是在怀疑,便不经意地转了话锋,问:“您有什么办法解决我惹出来的麻烦吗?”
方培谋目光重又落回方祖良脸上,略有为难地说:“你想放火烧药这件事好说,只说是你血气方刚,一时冲动,行事欠考虑罢了,我再去走动走动,日本人不会计较的。只是后来救你们那人,也包括祈原,只怕他们会被当成抗日分子,到时连带也把你和灵儿算成是抗日分子,这是日本人最不能容忍的,那样事情也就难办喽!”
“那怎么办?”方祖良不免焦灼起来。
方培谋道:“这个得容我好好想想。”
方祖良不知他二叔是不是知晓秦允和的计划,便试探性地问:“二叔,那你知道这批西药最后是到谁的手里吗?”
方培谋当然知道,因为整个劫药计划便是他提出的。从潭城到南州前线,一路上有太多日本人的卡哨,与其一路小心护送,时时与日本宪兵周旋,不如借日本人的手直接将西药运到前线,到时劫药风险虽大,但是只要布署周密,胜算亦大。
方培谋故作糊涂,反问道:“卖给日本人的药,难道最后不是到日本人的手里吗?”
方祖良眉目间立时添了几分凛然之色,义愤填膺道:“那等这批西药真的到了日本人手里,咱们方家就真成汉奸了!”
方祖良这般愤懑,一方面是掩饰自己问话的真实目的,一方面是真的担心万一劫药失败,而劫药之人又没能毁了这批西药,等批西药到了前线,治好了日本伤兵,他们再去杀中国将士,那他们方家慈济堂便是导致万千中国前线将士牺牲的罪魁祸首。
虽然方家因为对日本人态度暧昧而被骂成汉奸,可方祖良觉得那多半是外人无风起浪,忌妒方家权势大,连日本人都对方家忌惮三分。可是如果慈济堂的西药真的被用去医治日本士兵,那方家这汉奸的罪名便是坐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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