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文姜（1/2）

文姜还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总是常年不在家中，母亲总是和自己说，他是虎翼军的副将，忙于军务，自然对于家里的关照要少些。

那时母女的生活并不算好。住在父亲在崇远的院子里，身边跟着一个上了年纪手脚却依然利索的老妈妈。她漂亮的母亲据说曾经是个富商家里的小小姐，后来富商遇了难，她逃出来的时候恰巧被爹出手搭救，阴差阳错之下竟然有了她，于是两人也就这样奉子成婚了。母亲并不懂得照顾小孩，也不懂得武功江湖，茶米油盐。她每日的事情就是精心打扮一番，然后沉浸在她和父亲的爱情往事里。时不时也会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和她说，文姜并不熟悉的父亲当年是多么的英勇不凡，一次简单的路见不平，便满足当年那个涉世未深的深闺小姐对爱情全部的幻想和向往。

她和老妈妈在一起的时间要多些，会从她那里听到各种有趣的武林故事，盟内传闻。有时，也会有话本中英雄美人，才子佳人的故事。她那时候并不懂情爱，只是懵懂明白，那是人人趋之若鹜，似乎得到了便能使人欢喜，让人满足，却是像父亲，像母亲，那么近在咫尺却又遥远陌生的存在。

母亲自己并不是四堂六将的人，她只是一个副将的妻子而已。一个似乎并不被副将喜欢的妻子。

五岁的一天，初春的阳光晒得人暖暖的。因为老妈妈告了两天假去看她刚出生的大孙子，母亲难得的带着她出了那个院子，上街购置些胭脂水粉。那是个很美好的春天，桃花满路，细柳迎风，她在这动人的春景之中，看到了那个英勇不凡的身影，他牵着身边面比花娇的女子，眉目温柔，映在一片桃红柳绿的背景之中，像极了母亲曾同她讲的他们相爱时候燕侣莺俦的样子。

只是一年只能见两三面的父亲的样子，在她记忆中实在太过模糊，她实在不敢跑上前去相认。只能试着抽出自己被母亲死死抓住的手，小心地轻声说：“娘亲，您抓痛我了。”

她小心翼翼地出声，似乎大声一点，就会弄伤旁边死死盯住那亲密两人的母亲。虽然她身上并没有伤口，看起来却比手被抓的红肿的自己，还有疼痛。

当晚回家的时候，母亲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砸坏了房间所有的东西。没人能想到这平日里温顺安静的女子，身体中竟然蕴藏着那么多的委屈和愤恨。第二天，文姜推开安静下许久的母亲的房门，阳光洒在枯坐在椅子上，面容苍白的女人脸上，那是个比母亲还要陌生的人。

被围绕在满地狼藉之中，比地上任何一片残骸，还要破碎。

她像文姜招了招手，抱着她，坐在这满是碎片的屋里，缓缓的和她讲着她美好的爱情故事。门外春光明媚，时不时能听到鸟儿鸣叫扑翅的声音。这世间的一切都好似在母亲的低声呢喃之中，柔和成一片光晕，此时的她如同所有被宠爱的孩子一样，在这个终于带给她温暖的母亲怀抱之中，满足地沉沉睡去。

她仿佛终于从母亲那里，分的了一些本是全部给予父亲的爱。

这样的错觉如同三月春风，熨帖了她整个梦境，直到被老妈妈的惊叫声音吵醒。

老妈妈发了疯一般的冲过来，捂住了她的眼睛。她还是看到了，一条白绫绕过穿着红绸金纹的母亲的脖子，她的手脚都无力的垂着，漂亮的脸已经变得黑紫，看不清妆容表情。

文姜被老妈妈紧紧地抱在怀里，这个平日里一直对自己爱护有加的人，颤抖着声音不住地安慰着，直到“啪”的一声打断了她的颤抖，趁着她一时分神，文姜顺着声音看去，那是母亲头上的凤冠坠地，变得支离破碎的声音。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发现自己哭泣地抽搐着，安静祥和的表象瞬间全部炸裂开来，喧嚣嘈杂的争吵声或叙述声，在她耳边不停的想起，让她觉得昏眩而恶心。

似乎有一只手攥紧了她年幼的心，然后一点一点用力挤压。她终于明白，那些还没说出口的盼望和期待，都已经不再可能被实现，像她的母亲，像那顶凤冠，支离破碎。

一片黑暗，她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见到了那个久未谋面的父亲，也是不久前街道上的那个男人。她突然有好多好多的问题，却都卡在她年幼的心里，那里的手似乎还攥在那里，让她无法呼吸，无法开口。

终究那男人只是叹了口气，安抚似得摸了摸她的头。她浑浑噩噩的度过了许多天，直到突然收到一群人的感慨安慰，直到母亲下葬，直到那个爱和她说故事的老妈妈离开，直到她被父亲带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女人面前。

啊，是了，是那个之前遇见的同他携手同游的女人。

她被安顿在了这里，同那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女人一起生活，那个叫东方姝的女人。她对文姜极好，比母亲更加关心她，无微不至的照料着她，也教导她读书识字，因为她在盟中负责疗伤用药的平安堂做事，闲暇时，她也会教导文姜许多药理知识。像世间所有慈母一般，满足了她所有曾经对母亲的渴求。甚至见到父亲的次数，都比往日多了太多。

在东方姝和她父亲成亲的那天晚上，她看着身着嫁衣被盖头遮住面容的女子，耳边突然响起母亲温柔缱绻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忘情地和她讲述着那英雄美人，海誓山盟的故事。

她又成了父母双全的女孩，慢慢的开朗活泼起来。她本就生的乖巧可爱，如今性格也愈发柔顺谦逊，和继母东方姝也相处极好，连不少认识的人都夸赞她的懂事听话。

渐渐的，耳边那讲故事的声音安静了下来，直到某一天，东方姝在父亲回来时将她叫到面前，带着丝担忧和掩饰不住的欣喜告诉她，她将有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