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二心搅乱大乾坤，一体难修真寂灭（2/2）

那长老本心慈善，于是就住了口不念，却也不认得真假。他们两个挣脱手，依然又打了起来。

这大圣说道：“兄弟们，你们保着师父，等我与他打到阎王面前去折辨（辨别真假，是非）！”

那行者也是如此说。二人拉拉扯扯的，须臾，又不见了。

八戒说道：“沙僧，你既然到了水帘洞，看见那假八戒挑着行李，怎么不把行李抢回来？”

沙僧说道：“那妖精看见我使宝杖打他的假沙僧，他就乱围上来要拿我，我顾念性命走了。等到告诉菩萨，与行者又回到洞口，他们两个在空中打斗，我就去掀翻他的石凳，打散了他的小妖们，只看见一股瀑布泉水流，竟不知道洞门开在什么地方，寻不到行李，所以空手回来给师父复命了。”

八戒说道：“你原来不晓得。我前年去请他的时候，先是在洞门外相见，后来我说动了他，他就跳下来，去洞里换衣服回来时，我看见他将身子往水里一钻，而那一股瀑布水流，就是洞门。想必那妖怪将我们的包袱收在那里面了。”

三藏说道：“你既然知道此门，你可以趁着他们都不在家，可先到他们的洞里取出包袱，我们往西天去吧。他就是回来，我也不用他了。”

八戒说道：“我去。”

沙僧说道：“二哥，他那洞前有千数个小猴，你一人恐怕弄不过他们，反而不美。”

八戒笑道：“不怕！不怕！”

八戒急忙出门，纵着云雾，径直上花果山寻取行李去了。

却说那两个行者又打斗嚷闹到了阴山背后，吓得那满山的鬼战战兢兢，藏藏躲躲。

有那先跑的鬼，撞入阴司门里，报上森罗宝殿道：“大王，背阴山上，有两个齐天大圣打着过来了！”

慌得那第一殿的秦广王传报给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汴城王、五殿阎罗王、六殿平等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忤（wu）官王、十殿转轮王。一殿转到一殿，霎时间，十王会齐，又派人飞报给地藏王。

十王全都在森罗殿上，点聚阴兵，等着擒拿真假。只听到那强风滚滚，惨雾漫漫，二行者一翻一滚的，打到了森罗殿下。

阴君近前挡住，说道：“大圣有什么事，要闹我幽冥？”

这大圣说道：“我因为保着唐僧去西天取经，路过西梁国，到了一座高山，有强贼劫道抢我师父，老孙就打死了几个，师父责怪我，把我驱逐回去。我于是就到南海菩萨处去诉告。不知道那妖精怎么就绰着口气，假变做我的模样，在半路上打倒师父，抢夺了行李。师弟沙僧，到我的本山去讨取包袱，这妖精假立师名，要往西天去取经。沙僧逃遁到南海见菩萨，我正在旁边，他详细说了原因。菩萨又命我同他一起到花果山观看，果真被这厮占了我的巢穴。我与他争辩到菩萨处，实在是相貌、言语等全都一样，菩萨也难以辨别真假。又与这厮打上天堂，众神果然也难以辨别。因为去见我师父，我师父念《紧箍儿咒》试验，他与我一样的疼痛。因此闹到了幽冥，望阴君给我查看生死簿，看看‘假行者’是什么出身，快早追上他的魂魄，免得叫二心混乱。”

那妖怪也如此地说了一遍。阴君听后，立即唤来掌管文簿的判官，一一从头查勘，更是没有个“假行者”的名字。再看毛虫文簿，那猴子一百三十条已经是孙大圣幼年得道的时候，大闹阴司，注销死名给一笔勾之了，自后来凡是猴属一类，全都没有名号。全部查勘完，判官直接当殿汇报并没有查到。

阴君各自执笏（hu，古代大臣上朝拿着的手板，用玉、象牙或竹片制成，上面可以记事），对行者说道：“大圣，幽冥这里既然没有名号可查，你还到阳间去辨别真假。”

正说着，只听到地藏王菩萨说道：“先停下！先停下！等我让谛听给你听个真假。”

原来那谛听是地藏王菩萨的经案下趴伏着的一个兽的兽名。他若是伏在地上，一霎时，能将四大部洲的山川社稷，洞天福地之间，蠃（luo）虫、鳞虫、毛虫、羽虫、昆虫、天仙、地仙、神仙、人仙、鬼仙可以照鉴善恶，察听贤愚。

那兽奉地藏王菩萨钧旨，就在森罗庭院中，俯伏在地上，须臾（片刻）抬起头来，对地藏王菩萨说道：“妖怪的名字虽然有了，但是不可当面说破，又不能助力去擒拿他。”

地藏王菩萨说道：“当面说出来会怎么样？”

谛听说道：“当面说出来，恐怕妖精凶恶发作，骚扰宝殿，导致阴府不安。”

又问：“为什么不能助力去擒拿他？”

谛听说道：“妖精的神通，与孙大圣一般无二。幽冥中的众神，能有多少法力？因此不能去擒拿他。”

地藏王菩萨说道：“似这般该怎么祛除？”

谛听言：“佛法无边。”

地藏王菩萨早已醒悟，就对行者说道：“你们两个形体容貌如一，神通无二，若是想要辨别明白，必须到雷音寺释迦如来那里，方才得以明白。”

两个一齐嚷道：“说的是！说的是！我和你到西天佛祖面前辨别真假去！”

那十殿阴君把他们送出去，谢过了地藏王菩萨，然后回上翠云宫，派鬼使关闭了幽冥的关隘（险要的关口）。

他们两个飞云奔雾，在那半空中，拉拉扯扯的，且行且斗，一直嚷到了大西天灵鹫仙山雷音宝刹外面。早就看见那四大菩萨、八大金刚、五百阿罗、三千揭谛、比丘尼、比丘僧、优婆塞、优婆夷诸大圣众，都到七宝莲台下面，各个听如来说法。那如来正讲到这：

不有中有，不无中无。不色中色，不空中空。

非有为有，非无为无。非色为色，非空为空。

空即是空，色即是色。

色无定色，色即是空。空无定空，空即是色。

知空不空，知色不色。名为照了，始达妙音。

众人稽首（古代的一种跪拜礼，为“九拜”之一）皈依，流通诵读的时候，如来降下天花普散缤纷，随即离开宝座，对大众说道：“你们都是一心，且看二心争竞相斗而来也。”

大众举目看去，果真是两个行者。吆天喝地，打斗到了雷音胜境。

慌得那八大金刚上前挡住道：“你们想往哪里去？”

这大圣说道：“妖精变做我的模样，想要到宝莲台下，烦请如来为我辨别个虚实。”

众金刚抵挡不住，他们直接嚷到了七宝莲台下面，跪在佛祖之前，拜告道：“弟子保护唐僧，来造访宝山，求取真经，一路上炼魔缚怪，不知道费了多少的精神。前几天行到中途，偶遇强徒劫掠，确实是弟子两次打伤几人，师父怪我把我赶回，不容我共同拜见如来金身。弟子无奈，只得投奔南海，见观音诉苦。没想到这个妖精，假变弟子的声音、相貌，将师父打倒，把行李抢去。师弟悟净寻到我的山上，被这妖精捏造巧言，说有真僧去取经之故。悟净脱身到南海，详细说了这情况。观音知道后，于是就令弟子同悟净再次回到我的山上。因此，两人比斗较量真假，打到了南海，又打到了天宫，又曾经打斗着去见唐僧，打着去冥府，他们都不能辨认出来。因此大胆地轻率造访，诚恳地乞求大开方便之门，广垂慈悯之念，给弟子辨明邪正，好去保护唐僧亲来拜见金身，取经回东土，永扬大教。”

大众听他们两张口一样的声音全都说了一遍，众人也不能辨别真假；只有如来则是完全知道。如来正准备道破，忽然看见南下的彩云之间，观音来了，参拜我佛。

我佛合掌说道：“观音尊者，你看那两个行者，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观音菩萨说道：“前些日子在弟子的荒境，确实不能分辨出真假。他又到天宫地府，也全都难以辨认。我特来拜告如来，千万给他辨明辨明。”

如来笑道：“你们法力广大，只能普阅周天之事，不能遍识周天之物，也不能广会周天之种类。”

观音菩萨又请示周天的种类，如来才说道：“周天之内有五仙，乃是天仙、地仙、神仙、人仙、鬼仙；有五虫，乃是蠃（luo）虫、鳞虫、毛虫、羽虫、昆虫。这厮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也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类之种。”

观音菩萨说道：“敢问是哪四猴？”

如来说道：“第一是灵明石猴，他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第二是赤尻（kāo，屁股）马猴，他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第三是通臂猿猴，他能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吉凶，善恶），乾坤摩弄。第四是六耳猕猴，他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与真悟空相同相貌相同声音的，是六耳猕猴。”

那六耳猕猴听到如来说出了他的本相，胆战心惊，急忙纵身，跳起来就走。如来看见他要逃走时，立即令大众下手，早有四菩萨、八金刚、五百阿罗、三千揭谛、比丘僧、比丘尼、优婆塞、优婆夷、观音菩萨、木叉，一齐把他给围绕住。

孙大圣也要上前，如来说道：“悟空休动手，等我给你擒拿他。”

那六耳猕猴毛骨悚然（惊惧不安的样子，感觉很恐怖），料到难以逃脱，急忙摇身一变，变做个蜜蜂儿，往上便飞。如来将金钵盂撇了起来，正盖着那蜜蜂儿，然后落了下来。大众并不知道，以为那六耳猕猴逃走了。

如来笑着说道：“大众休要言语，妖精没有走脱，现在在我这钵盂之下。”

大众一起上前，把钵盂揭开，果然看见了他的本相，是一个六耳猕猴。孙大圣忍不住，抡起铁棒，劈头一下给打死了，到如今绝了这一种。

如来不忍，道了声：“善哉！善哉！”

大圣说道：“如来不该慈悯他，他打伤我师父，抢夺我包袱，依照律法问他个得财伤人，白昼抢夺，也该是个斩罪哩！”

如来说道：“你自己快去保护唐僧来这里求经吧。”

大圣叩头谢道：“上告如来得知，那师父肯定是不要我，我这一去，若是不收留我，却不又劳烦一回神思！望如来给个方便，把《松箍儿咒》念一念，褪下这个金箍，交还如来，放我还俗去吧。”

如来说道：“你不要乱想，千万不要放刁。我叫观音送你去，不怕他不收。好生去保护他，到那时功成归极乐，汝亦坐莲台。”

那观音在旁边听说后，随即合掌谢了圣恩，领着悟空，就驾云而去。木叉、白鹦哥随后一同赶了上来。不多时，到了中途那草舍人家。沙和尚看见了，急忙请师父拜门迎接。

观音菩萨说道：“唐僧，前些日子那打你的，乃是‘假行者’六耳猕猴，幸好如来认得，他已经被悟空打死了。你如今必须是收留悟空，一路上魔障并没有消除，必得他保护你，才得以到达灵山，见佛取经，再不要嗔怪他了。”

三藏叩头说道：“谨遵教旨！”

正在拜谢的时候，只听得正东方狂风滚滚，众人聚目观看，乃是猪八戒背着两个包袱，驾风回来了。

呆子见了观音菩萨，倒身下拜道：“弟子前日别了师父到花果山水帘洞去寻找包袱，果真看见一个‘假唐僧’、‘假八戒’，他们都被弟子打死了，原来是两个猴身。却进入里面，方才寻到了包袱，当时查点后，一件东西都不少。又驾风转回这里，更不知道两行者的下落如何了。”

观音菩萨把如来识别出妖怪的事情，说了一遍。那呆子十分欢喜，称谢不尽。

师徒们拜谢后，观音菩萨回归了南海。他们师徒却都照旧合意同心，洗去冤屈解了怒气。然后又谢了那村舍人家，师徒们整束行囊、马匹，继续找大路往西行走。正是：

中道分离乱五行，降妖聚会合元明。

神归心舍禅方定，六识（佛教中指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祛降丹自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