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涤垢洗心只扫塔，缚魔归正乃修身（2/2）

那两个怪物战战兢兢的，口里叫着“饶命！”

其中一个怪物于是就从实招供道：“我们两个是乱石山碧波潭万圣龙王差遣来巡塔的。他叫做奔波儿灞(bà)，我叫做灞波儿奔。他是一个鲇(nián)鱼怪，我是一个黑鱼精。因为我们万圣老龙生了一个女儿，就唤做万圣公主。那万圣公主花容月貌，有二十分的人才。她招得了一个驸马，唤做九头驸马，那九头驸马神通广大。前年九头驸马与万圣龙王来到这里，显出大法力，下了一阵血雨，污染了宝塔，偷盗了塔中的舍利子（佛教称释迦牟尼遗体焚烧之后结成的珠状的东西，后来也泛指佛教修行者死后火化的剩余物）佛宝。万圣公主又去到大罗天上的灵霄殿前，偷了王母娘娘的九叶灵芝草，养在那碧波潭潭底，那里就金光霞彩，昼夜光明。近日听闻到有个孙悟空前往西天取经，说他神通广大，沿着西天路上专门寻人的不是，所以这段时间万圣龙王常常差遣我们来这里巡逻拦阻，若是还有那孙悟空到来时，好做准备。”

行者闻言嘻嘻冷笑道：“那些孽畜这等的无礼！怪不得前些日子他们请牛魔王在那里赴会！原来牛魔王结交了这伙泼魔，专干不良的事！”

正说着，只看见八戒与两三个小和尚，自塔下提着两个灯笼，走上来问道：“师父，扫了塔不去睡觉，在这里讲什么哩？”

行者说道：“师弟，你来得正好。这塔上的宝贝，乃是被万圣老龙给偷了去。如今他派遣这两个小妖来巡塔，探听我们到来的消息，刚才被我给拿住了。”

八戒问道：“他们叫做什么名字，是什么妖精？”

行者说道：“刚刚他们供了口供，一个叫做奔波儿灞，一个叫做灞波儿奔；一个是鲇鱼怪，一个是黑鱼精。”

八戒抽出钉钯就打，说道：“既然是妖精，已经取到了口供，不打死他们还等什么呢？”

行者说道：“你不知道。先留着活的，好去见皇帝讲话，又好做眼线去寻贼追宝。”

好呆子，真个就收了钉钯，跟行者一家抓着一个，都给抓下塔来。

那两怪物只叫道： “饶命！”

八戒说道：“正要用你们这鲇鱼、黑鱼做些鲜汤，给那些背负冤屈的和尚吃哩！”

那两三个小和尚喜喜欢欢的，提着灯笼引着长老走下了塔。

其中一个先跑去报给众僧人道：“好了！好了！我们得以见到青天了！偷盗宝贝的妖怪，已经被爷爷们捉拿过来了！”

行者叫和尚们：“拿铁索来，穿了他们的琵琶骨，锁在这里。你们看守着，我们睡觉去，明日再做理会。”

那些和尚们都紧紧的守着两怪物，让三藏他们去安心睡觉。

不觉间的天色放晓，长老说道：“我与悟空入朝，去倒换关文。”

长老就穿上了锦襕(lán)袈裟，戴上了毗卢帽，整束好威仪，拽步前进。行者也束了—束虎皮裙，整一整棉布直裰(duo)，从行李中取了关文一同前去。

八戒说道：“怎么不带着这两个妖贼？”

行者说道：“等我们给那国王奏过了，自会有驾帖派遣人来提拿他们。”

三藏带着行者于是就行到了朝门外，看不尽那朱雀黄龙，清都绛阙（传说中天帝居住的宫阙）。

三藏到了东华门，对阁门大使作礼道：“劳烦大人转奏，贫僧是东土大唐差去西天取经的人，想要面见君王，倒换关文。”

那黄门官果然给他去通报，来到台阶前奏道：“外面有两个异容异服的僧人，说是南赡部洲东土唐朝差往西方拜佛求经的，想要朝见我王，倒换关文。”

国王闻言，传旨叫宣三藏上朝。长老随即领着行者入朝。文武百官，看见了行者，没有一个不吃惊害怕的，有的说行者是猴和尚，有的说是雷公嘴和尚，个个悚然，不敢久视行者。长老在台阶前舞蹈山呼的行拜，而大圣却叉着手，斜立在旁边，公然不动。

长老启奏道：“臣僧乃是南赡部洲东土大唐国差来拜西方天竺国大雷音寺佛求取真经的人，路中经过宝方，不敢擅自通过，带有随身的关文，乞君王倒验后方才能继续行走。”

那国王闻言大喜。传旨叫宣唐朝圣僧上到金銮殿，安放绣墩赐坐。长老独自走上金銮殿，先将关文捧上，然后谢了恩才敢坐。

那国王将关文看了一遍，心中喜悦道：“像你们大唐王有了疾病，就能选出高僧，不避路途遥远，拜见我佛取经；寡人这里的和尚，一门心思只是做贼，真是败国欺君！”

三藏闻言合掌道：“怎么见得他们败国欺君？”

国王说道：“寡人这邦国，乃是西域的上邦，常常有四夷过来朝贡，都是因为我邦国内有一个金光寺，金光寺内有一座黄金宝塔，宝塔上有光彩冲天。近来被本寺的贼僧，暗中盗取了其中的宝贝，三年来都没有发出光彩，那些外国这两年也不来朝贡了，寡人心中痛恨他们。”

三藏合掌笑道：“万岁，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了。贫僧昨晚到达天府，一进城门，就看见十数个戴着枷纽的僧人。问到他们犯了什么罪，他们说是金光寺里背负冤屈的人。因为后来到金光寺里细细审问，更是不干金光寺里僧人的事。贫僧入夜后打扫宝塔，已经擒获了那偷盗宝贝的妖贼了。”

国王大喜，问道：“妖贼在哪里？”

三藏说道：“现在被小徒锁在了金光寺里。”

那国王急忙降下金牌：“派遣锦衣卫（明朝官署名，皇帝的侍卫机构）快快到金光寺去把妖贼取来，寡人亲自审问。”

三藏又奏道：“万岁，虽然是有锦衣卫，但是还得小徒去方才可以。”

国王问道：“高徒在哪里？”

三藏用手指着说道：“那玉阶旁边站着的就是。”

国王看见了，大惊道：“圣僧如此丰姿，高徒怎么这等的相貌？”

孙大圣听见了，厉声高叫道：“陛下，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若是喜爱丰姿的人，那谁去捉得妖贼呢？”

国王闻言，回惊作喜道：“圣僧说的是，朕这里不选相貌人才，只要擒获妖贼取回宝贝归放宝塔为上。”

于是再派遣当驾官去看顾车盖，叫锦衣卫好生服侍圣僧去取回妖贼。那当驾官立即备了大轿一乘，黄伞一柄，锦衣卫点起校尉，将行者用八个人抬着的大轿抬着，大喊四声地喝路，直接走到金光寺。自此惊动满城的百姓，没有一处地方没有一人不来观看圣僧及那两个妖贼。

八戒、沙僧听到喝道声，心中只说是国王派遣官员过来了，急忙出来迎接，却看见原来是行者坐在八抬的轿子上。

呆子当面笑行者，说道：“哥哥，你得了本身了！”

行者下了轿，搀着八戒问道：“我怎么得了本身？”

八戒说道：“你打着黄伞，坐在抬着的八人轿上，这却不是猴王的待遇？所以说你得了本身。”

行者说道：“先别取笑了。”

行者跟八戒于是就解下那两个妖物，押着去见国王。

沙僧说道：“哥哥，也带挈（带领，提携)小弟一带挈。”

行者说道：“你只在这里看守行李马匹。”

那些戴着枷锁的僧人说道：“爷爷们都去承受皇恩，让我们在这里看守。”

行者说道：“既然如此，等我去奏过了国王，再来放你们。”

于是八戒揪着一个妖贼，沙僧揪着一个妖贼，孙大圣依旧坐了轿子，摆开头搭（头答，古代官员出行时，走在前面的仪仗），将两个妖怪押赴去当朝。

不一会儿到了白玉台阶前，行者对国王说道：“那两妖贼已经取来了。”

国王于是就降下龙床，与唐僧及文武多官一同目视那两妖怪，那妖怪一个是腮帮暴露出来，穿着乌黑的甲胄，尖尖的嘴巴有着锋利的牙齿；另一个是有着光滑的皮肤大着肚子，巨大的嘴巴旁边长着长长须子。他们虽然是有脚能够行走，只是大约莫变成了人的模样。

国王审问他们道：“你们是何方的贼怪，哪里的妖精，什么时候侵占了我的国土，哪一年偷盗了我的宝贝，一共盘踞有多少个贼徒，都唤做什么名字，从实一一供来！”

两个妖怪直接朝上跪下，脖子上血淋淋的，更是不知道疼痛，招供道：“三年前，七月初一，有个万圣龙王，帅领许多的亲戚，就居住在了本国的东南部，距离这里有百十里路。那山的名字叫做乱石山，深潭的名字叫做碧波潭。万圣龙王生有一个女儿十分多娇，有着妖娆的美色。他女儿招赘了一个九头驸马，九头驸马神通无敌。那驸马知道你这宝塔上有奇珍异宝，就与万圣龙王合盘做贼，先是下了一场血雨，然后把舍利子偷走了。现如今在碧波潭照耀着龙宫，纵然是黑夜里也能光明如白日。公主施展能力，寂寂密密的，又偷走了王母娘娘的九叶灵芝，放在碧波潭中温养宝物。我们两个不是贼头，乃是万圣龙王差来的小卒。昨夜里被擒拿住了，所招供的都是事实。”

国王说道：“既然你们招了供，怎么不供自己的名字？”

那妖怪说道：“我的名字唤做奔波儿灞，他唤做灞波儿奔。奔波儿灞是个鲇鱼怪，灞波儿奔是个黑鱼精。”

国王叫锦衣卫把两个妖怪好生收监，传旨道：“赦(shè)了金光寺众僧的枷锁，快叫光禄寺安排宴席，就在麒麟殿上感谢圣僧的获贼之功，商议商议请圣僧去捕拿那贼首。”

光禄寺立即去准备了荤素两样的筵席，国王请唐僧四人上麒麟殿叙坐，问道：“圣僧尊号？”

唐僧合掌说道：“贫僧俗家姓陈，法名玄奘。承蒙大唐君主赐姓为唐，贱号三藏。”

国王又问道：“圣僧的高徒们是什么名号？”

三藏说道：“小徒们全都没有号。第一个名叫孙悟空，第二个名叫猪悟能，第三个名叫沙悟净，这乃是南海观世音菩萨给起的名字。因为他们拜贫僧为师，贫僧又将悟空叫做行者，悟能叫做八戒，悟净叫做和尚。”

国王听完后，就请三藏坐了上席，孙行者坐了侧首的左席，猪八戒、沙和尚坐了侧首的右席。宴席上俱全都是素果、素菜、素茶、素饭。前面那一席荤的，坐了国王，下首有百十席荤的，坐了文武多官。众臣感谢了君恩，徒弟们向三藏告了声罪过，一一坐定。国王把盏敬酒，三藏不敢饮酒，行者他们三个各自受用了安席酒。

下边只听到那管弦齐奏，乃是教坊司（中国古代的宫廷音乐机构）在演奏乐曲。你看八戒他放开食量来，真的是虎咽狼吞，将一席的水果蔬菜之类的，吃了个干净。少顷间，侍从又来添换了汤饭，又给吃得一毫不剩。巡酒的过来敬酒，又是杯杯不辞。这一场筵席，一直欢乐到午后方才散了。

三藏谢了盛宴，国王又留住他，说道：“这一席聊表圣僧抓获妖怪的功劳。”

又叫光禄寺道：“快翻席（将原席面转移到另一处）到建章宫里，再请圣僧制定捕获贼首，取宝归塔之计。”

三藏说道：“既然是要捕获贼首取回宝贝，就不劳烦再次设宴了，贫僧我们就此辞别君王，现在就去擒拿那妖怪。”

国王不肯放他们现在离开，一定要把他们请到建章宫，于是给他们又吃了一席。

国王举起酒杯，问道：“哪位圣僧率领众军出师，去降妖捕贼？”

三藏说道：“叫大徒弟孙悟空去。”

大圣拱手应承了。

国王问行者道：“既然是孙长老前去，要用到多少的人马？什么时候出城？”

八戒忍不住高声叫道：“哪里用什么人马！又哪里管什么时辰！趁着如今酒醉饭饱，我和师兄一同前去，到那里手到擒来！”

三藏甚是欢喜地说道：“八戒这一回勤快了啊！”

行者说道：“既然如此，让沙僧弟保护着师父，我们两个去来。”

那国王说道：“二位长老既然不用人马，可用兵器？”

八戒笑道：“你家的兵器，我们用不得。我们弟兄自有随身的器械。”

国王闻说，立即让人取大觥(gong，古代的一种酒器）来，与二位长老送行。

孙大圣说道：“酒不吃了，只需要叫锦衣卫把两个小妖拿来，我们带了他们去做眼线。”

国王传旨，立即就把两小妖给提了出来。孙大圣二人挟着两个小妖，驾起风头，使个摄法，径直上东南方去了。噫！他们那君臣一看见孙大圣他们腾起了风雾，这才识得师徒们都是圣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