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搅局（1/2）

蜡烛，洋火，细绳，白酒……

徐敬灵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确认没有漏掉什么后，提步离开了慈济堂对面的小杂货铺。

大摇大摆地进入慈济堂后，徐敬灵软磨硬泡，附带威逼利诱，甚至摆出了方家未来少奶奶的身份，终于说动慈济堂的员工小张让她进入待会要签约的会议厅等着。

趁着没有任何人进来前，徐敬灵先在落地帷帘上均匀洒上白酒，帷帘的深灰色很好地掩盖了浸润的痕迹。然后她又在蜡烛中间绑好细绳，将蜡烛斜搭在窗台边缘处，调整好角度后，将细绳的另一端系在窗户把手上。她算好时间，小心地点燃蜡烛，等蜡烛燃至中部，细绳被烧断，蜡烛会直接栽倒下去，搭在浸了白酒的帷帘上——火势会立刻蔓延至整面帷帘。

徐敬灵布置完这一切，便在心里梳理着待会的说辞。因为时间仓促，且她心里又担着恐惧，她并没有想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她想着只要把在场的人搞糊涂了便好，那些人越是不明所以，越是提出问题，便越能助她拖延时间。

听见门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徐敬灵知道她该登台了。

慈济堂的一位员工欠身推开门，秦允和与一个一身黄绿军装的日本军官当先走进来。

秦允和见本该空无一人的机密会议厅里竟然有一个人，这个人还是徐敬灵——做事向来不遵常理的徐敬灵。她此刻跑来慈济堂做什么？

秦允和一头雾水，讶然问道：“灵儿，你在这里干什么？”

徐敬灵不及回答，又见有人跟进来，是方培鸣和慈济堂的员工，几个日本宪兵，还有一个身穿深蓝色西服的女人，她提着一个公文包，像是一位女秘书。

徐敬灵笑嘻嘻地迎面走向秦允和，挽住她的胳膊，脆脆地叫了声：“方伯母。”然后又答道：“我来看看慈济堂需不需要帮忙。”

秦允和半带嗔怪地说：“你能帮什么忙？快回去。”

说完，秦允和又去应付那位更觉莫名其妙的日本军官。她冲那军官尴尬地赔笑道：“她是我侄女，不懂事，我这就让她出去。”

不等秦允和正式下逐客令，徐敬灵率先开口：“或许我应该叫您一声妈。”

徐敬灵这一句“叫一声妈”搅得秦允和昏头涨脑，她知道徐敬灵无意于方祖良，因为她听说过徐家大小姐和一个哑巴下人的“风流韵事”。

那几位日本军部的人半是因为语言不通，半是因为确实懵了，都一副茫茫然的样子。只有那个站得靠后些的女秘书，正眼神犀利地打量着徐敬灵。

眼下有要紧事，秦允和顾不得去搞清徐敬灵的花花肠子，只对她柔声说：“不管你有什么事，都待会再说，现在大人们要谈正事，小孩子先出去。”

徐敬灵头歪在秦允和肩上，撒娇道：“可你们谈的正事要是与我有关，我就得听一听了。”

在场的人，但凡听懂了的，都一下子来了兴趣。慈济堂和日本军部的合作，怎么就跟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有关了？

方培鸣狠怕徐敬灵断了他的财路，呵斥道：“胡说！怎么会跟你有关？快出去！”

徐敬灵一看方培鸣便心烦，哪里会听他的话。她反问道：“我问您，慈济堂将来是不是全归方祖良？”

方家祖上靠慈济堂发家，方培鸣本也是有份的，无奈方老爷去世前将慈济堂留给了方祖良的父亲方家大爷，方家大爷病重去世后，慈济堂自然便归了方祖良和秦允和，他方培鸣一点儿边儿也沾不上。

方培鸣心里希望不是，可事实不容他说“不是”，又因秦允和在场，他连句满足虚荣心的话都说不得，只不情愿地说：“当然是。”

徐敬灵步步紧迫，问：“那我是方祖良的什么人？”

慈济堂的几个人都明白过来了，徐家大小姐和方家大少爷可是有长辈间的口头婚约的，将来慈济堂有一半得归徐敬灵。

方培鸣反唇相讥：“嘿，这会倒想起你和祖良的关系了！你可别忘了你跟你们家的那个哑巴的事？”

“我家哪有哑巴？您老糊涂了，记忆错乱了吧？”徐敬灵心想，祈原已经能够说话，自然不是哑巴。

“你——”方培鸣顿时气结。

徐敬灵提起方祖良，倒是提醒了秦允和。她略略一想便已了然，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她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她不能让他毁了这个精心策划出来的计划。

她嘱托方培鸣说：“三弟，你来主持签约仪式，我先离开一会儿。”

徐敬灵大抵知道秦允和是去阻止方祖良，立马跨步上前拉住她叫道：“方——”

“松开！”秦允和疾言厉色，她从未对徐敬灵这样凶，立时把她震住了。

徐敬灵被她的方伯母狠狠甩开，有些委屈，她手垂下来，沉默地站着。

方培鸣用日语和那些日本人说了些什么，众人便纷纷落座，视徐敬灵为空气。

方培鸣又冲慈济堂员工吼道：“都是死人啊？还不送徐小姐出去！”他也只敢在方家员工面前逞逞威风。

不能负方祖良所望，徐敬灵打起精神，推开上前请她出去那人，快步走到远离玻璃门的长桌另一侧。

徐敬灵冲着日本人问：“谁能听懂中国话？”

没人做出反应，她又用半生不熟的英语问了一遍，这下那几个日本人似乎懂了，他们都下意识地瞥向那位一直缄口不言的女秘书。

徐敬灵知道，这样的正式场合日本人不可能不带一位懂中国话的人来。只是出于某种原因，那位会说中国话的人不想出头。那她只有利用知情人来找出那人了。

而且徐敬灵一早便已发觉，这个女秘书似乎才是日军方面的主人。

徐敬灵已经闹了那么久，那个看似是头目的日本军官一点动作都不敢有，只频繁地看向身后的女秘书，要不是后来反被狠狠瞪了一眼，他只怕会一直拿眼神向她请示。

徐敬灵迈步到女秘书面前，语气郑重地说：“好，你听我说。”

“说什么说！你给我出去！”方培鸣已经忍耐到极限了，他疾走向徐敬灵，要亲自把她“送”出去。

女秘书似乎摆了摆手，日本军官会意，立刻用日语吼了一句什么，徐敬灵听不懂。

但是方培鸣懂，他立马站住了脚步，恨恨地对徐敬灵说：“他让你说！”

徐敬灵便煞有介事地缓缓说道：“你们日本人可能是冲着慈济堂的好名声，所以想买我们慈济堂的药，但那都是从前的事。自从慈济堂被方三爷接管以来，就频繁收到顾客投诉，说是慈济堂的药有假，会吃坏人……”

“你胡说八道！”方培鸣一口截断徐敬灵的话，“你刚才不是还说慈济堂是祖良的吗？我什么时候接管慈济堂了？”

“您是没接管慈济堂，我用错词了，应该是暂时管理。在您暂理慈济堂期间，顾客投诉的记录都摞过一张桌子那么高了，容不得您否认。还有，就在刚才，小张还和我说，她都三个月没领到工钱了！进劣质药材，克扣员工工钱，必然会节省下一大趣÷阁钱，可这省下来的钱都去哪了？”徐敬灵勾起食指轻敲太阳穴，装作疑惑。

“好啊！你说了半天，原来是暗指我贪污渎职。”方培鸣满面涨红，气得心脏砰砰直跳。

“我没有。”徐敬灵转着声调喊冤，“我没有说您贪污渎职，我只是说您无能，把关不严。”

“好好好。”方培鸣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说：“我看出来了，你是来搅局的。”

方培鸣不顾此刻的日本人是什么态度，只从身后的慈济堂员工手里拿过合约，大趣÷阁一挥，当先在他手中的那份合约上签了秦允和的名字，又递给那位日本军官，用日语说道：“合约内容都是咱们双方事先商议过的，便不讲究什么繁文缛节了，直接签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