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回家(1/2)
暮色四合,天穹上沾染的黑越发浓了,很快便是望不透的一大片黑,月亮被乌云遮挡着,天上亦没半颗星子,这种浓厚的黑便更显沉重,沉重得一直压进屋里来。
慈济医院三楼的病房窗户因为这块黑墨的衬托,俨然成了一面天然的大镜子,清楚地映照着屋里的一切。
躺在病床上的祈原已经苏醒过来,他慢慢地睁开了眼,带点不安地瞥向床右边的椅子,上面空无一人。他又动了动自己空落落的右手,不禁凄然一笑。
他以为徐敬灵会趴在这里守着他,趴在他手上,没受伤的右手上。她会睡着,他一动,她就醒了,然后惊喜地问:“你醒了!”
只是这不过是他的幻想罢了。
祈原静静躺着,他因为失血过多昏迷了许久,如今口渴得很,噪子烤焦了一般,好像都黏在一处了。
他方才已经看过右边的床头柜,上面空无一物,于是他又把头转向左边,却惊喜地看见了徐敬灵。
她就侧卧在他左边的病床上,好像是睡着了,长长的眼睫贴在眼睑下的两片淤暗上,好像一夜未眠。
祈原忘了自己口渴,不叫醒徐敬灵,只静静地看着她,眉梢眼角都是温柔的笑意。
忽然,她眉头紧锁,眼皮微动,然后像惊醒似的,刷地一下睁开眼。她这样迅疾睁眼,倒吓了祈原一跳。
徐敬灵看祈原已经醒了,正惊讶地看着她,欣喜若狂,立刻一骨碌翻身下床,坐到他床沿儿上,惊喜地说:“你醒了!”
祈原眼波温柔,含笑望着她,也不说话。
虽然平时祈原也不怎么说话,可这样的情形下,他不说话,总让人觉得心慌,好像他不说话是因为伤得过重,没有力气,又或者是他又失语了。
徐敬灵便一脸认真看着祈原,说:“你现在说,‘我醒了。’”
“我醒了。”祈原声音很轻,确实有气无力。他昏迷了一整天了,昨晚加今日一整天都未进食,只是半喝半吐地进了些徐敬灵喂的水。
徐敬灵正要起身去给他拿吃的,祈原却像要行吻手礼一样突然牵过她的手,握住她的四指。
他拇指轻缓地抚摸着她的掌指关节,目光润了水一样,柔和地注视着她,唇畔的笑意仿若能流淌到地老天荒。
徐敬灵感受着他这充满爱意的举止,心里软绵绵,甜蜜蜜的。
她静静回视着他,突然觉得他那样子很是痴傻,便伸出另一只手去捏他的脸颊,把他的嘴捏得嘟起来,他的笑才骤然停止。
徐敬灵松开手,说:“等着我,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祈原却倏地拉住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回家。”
徐敬灵一愣,问:“回潭城吗?不行,你的伤太重,走不了那么远的路。”
祈原执拗地摇头,起身下床,一面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面说:“不是,是贝特朗路134号。”
听着这个陌生的住址,徐敬灵心里不由地生出些许的疏离感,她迟疑着问:“那是……”
“我家。”他本来想说“我们的家”,但是他临时改口了。他现在已经不确定那里还能不能是他们的家。他知道他昨天的行为已经引起了江口美穗的怀疑,如果她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他不得不回去,面临的下场是杀人或者被杀,那时他与他的灵儿就真的只能从此陌路了。
想着那里才是祈原的家,祈原真的不是什么辽安来的难民,一直都是自己想错了,徐敬灵脸上忽地掠过一抹黯然,可那黯然却又很快被忧虑取代。
徐敬灵担心若是离了医生,祈原如果出现什么伤口感染的突发意外来不及救治,便劝阻道:“这里很安全的,你不必……”
“不行。”祈原用坚定的眼光注视着她,表示他的决定不容置疑。
“可是现在太晚了。”
“正合适。”
“好吧。”徐敬灵妥协道,“我得先去问医生一些事,你等我。”说完她便要跑出病房。
祈原叫住她,嘱咐说:“不管碰见谁,都不要说我们去哪。”
徐敬灵郑重地点点头,然后才又出去。
祈原见她出去,便想正好先把这一身病号服换下,只是他却找不见自己的衣服,他这才想起他当时换了杀手的夜行衣,而他后来肩膀中枪,那衣服破了,染了血,只怕是被人扔了。可那毕竟是夜行衣,如果被人发现也许要惹出意外。还有他的枪,他从杉本实彦那儿要来的枪又在哪,枪被人拿去才是要命。祈原的心瞬间绷紧,立马要去问徐敬灵是否清楚。
祈原伤在肩上,只要不牵动伤口,便不影响步速,因为着急,他走得极快,差点撞上正慢悠悠走进来的方祖良。
方祖良因为前胸有一条长长的伤口,稍有不慎便是撕裂一般的疼。看见祈原,他急急顿住脚步,才不致白白再吃一回痛。
方祖良轻轻扶住祈原手臂,问:“干什么去?你不是中枪了,怎么还能走得这么快?”
祈原拨开他的手,说:“去找灵儿,有事问她。”
“我看见她下楼去了,你一时半会也追不上她,你先回去坐下,我有事问你。”方祖良推着祈原往回走。
祈原自知是追不上徐敬灵了,便也只得坐回到病床上。他忽地记起可以问方祖良借衣服,便请求道:“可不可以借我一套衣服?”
方祖良用怀疑的语气问:“你要去哪?”
“先离开这儿。”祈原简短回答。
“你到底是什么人?”方祖良决定不再转弯抹角。
祈原一口回绝,“我不方便告诉你。”
“那你会对徐敬灵不利吗?”方祖良不在乎祈原的身份,他只在乎这个。
“当然不会!不然我为什么冒死救她!”被人质疑他对徐敬灵的感情和用心,祈原顿时怒气填胸,吼叫出来。
见自己把祈原惹怒了,方祖良讪笑两声,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脸,问:“哎,我问你,要是当时被日本人抓走的只有我,没有徐敬灵,你还会冒死相救吗?”
祈原果断摇了摇头。
“唉!”方祖良长叹口气,不住地摇头道,“我就知道我是借了徐敬灵的光。果然,我是没人保护的人。”
祈原低下头,沉默着不说话,却听方祖良愤愤然的声音突然响起,“那你还好意思管我借衣服?!”
祈原顿觉有些窘迫,神色尴尬地望了一眼方祖良,钝钝地说:“那算了。”
方祖良蛮横道:“算什么算呀!我可以借你衣服,不过你记着你这是沾了徐敬灵的光。”
祈原心里分外感动,说出口的话却只是淡淡的一句:“谢谢。”
方祖良没作回应,只把玩着床头柜上的玻璃水杯,突然问:“对了,我还没问你我要问的事呢!昨晚是只有你和那个日本人两个人救出我们的吗?”
“不是。”祈原眼神迷离,回忆着昨晚的事,“还有一个人,我不认识,不知那人是为了救谁,有什么目的。他(她)枪法很好,一开始屋子里倒下的日本人都是他(她)打射杀的。你们认识的人之中有谁这样有本事吗?”
方祖良冷哼道:“有没有本事还不都跟你一样,藏着掖着的,我们哪知道啊!”
“都是身不由已。”祈原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但是他说的这一句话却让方祖良默然了。方祖良不由地想,夏含瑛的事也可以用“身不由已”来解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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