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供2（1/2）

本来，即使这位达文巴执政官不主动上门，安秉臣也打算找个机会去寻她。

但是，现在既然对方先发制人，那他也乐得顺水推舟。

“蒙珀大人，我们可以找个僻静的地方谈谈。”

“我的专用休息室在楼上，请跟我来……”执政官转过绿色的眼眸，瞥了一眼安秉臣身边的武治署参同索奇斯：“我只是有一些小问题想单独请教……”

“我就留在公共大厅。”索奇斯闻言知意，立刻开口。

令安秉臣惊讶的是，蒙珀的专用休息室居然和诺瓦在月球基地中的布局如出一辙。

冥想厅、休憩池、数据区、储藏室，灯光黯淡到近乎漆黑，宽敞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台阶。与其说这里是一个房间，倒不如说这是一座精心构筑的洞窟。

“请原谅这里的黑暗，我们通常不需要太多灯光。”蒙珀一边说着，一边从墙上的柜子里取出一瓶压缩甲烷，为自己佩戴的呼吸面罩更换气瓶。借着微弱的灯光，安秉臣注意到那柜子盖门上有一颗四棱银星，那是达文巴人的族徽。

安秉臣知道，达文巴人也能黑暗中视物，她们的红外线视觉器官比多哥人更加敏锐。

“在今天之前，我从未见过来自特兰星系的智慧生命。所以，强烈的好奇心迫使我放弃了所有礼仪和矜持，冒昧地向阁下询问关于陌路星团之外的风土人情。”

擅长引力子波动感应异能的达文巴人，一直是陶图格联盟中的远航先驱者，她们驾驭的生物体飞舟能够轻松穿越疆内星区的三大星团。但再要往外走，离开遮莫星系后，经由彩虹星系前往陌路星团，再从陌路星团出去就有数以亿计的未知星团。即使是能够借助星团质心引力纵越星空的达文巴人，到了这个路口也会陷入迷茫。

根据大都会联盟历史博物馆中的记载，曾有数以千计的达文巴远航者抵达陌路星团，然后从那里出发前往无数的个未知世界，但自从陶图格联盟诞生以来，这些远航探索的达文巴人没有一位重返故土。

达文巴人的寿命用地球时间刻度来衡量可以绵延数百万年，如果再借助循环池重生甚至能实现永生，但在冷漠广袤的宇宙中，她们仍然是渺小的存在。

那些勇敢的远航者，应该都是凶多吉少的结局。

安秉臣本来以为，这位达文巴执政官希望打听的是贸易公会入侵的内幕消息。但谁能想到，达文巴人对即将在身边爆发的战争居然熟视无睹。他愣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可是……贸易公会的入侵舰队，此刻正在逼近大都会。”

“联盟从来都不缺战争。弗莱冈人之前有过无数次蛮族入侵，如果能撑过这次贸易公会的危机，我相信之后仍然会有新的尝试者。”达文巴人用一种冷静的声音述说着。

“那么，对于大都会的安危，您是否持完全无所谓的态度？”安秉臣惊愕地问。

“达文巴人不能理解战争的意义，那也不是我们擅长的领域。”蒙珀注视着远道而来的特兰人：“作为联盟委员会的执政官之一，我的使命仅仅是观察和见证。”

“如果贸易公会准备攻击并摧毁大都会呢？对自己的生命安全，蒙珀大人您是否也持无所谓的态度？”

“我个人的生死存亡并不重要，联盟历史上曾有六十七名联盟执政官在任期内不幸身亡，我并不介意成为第六十八位。即便大都会消失于星空中，由三大星团智慧种族构建的陶图格联盟依然存在。”蒙珀的回答让安秉臣陷入目瞪口呆状态，这种境界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这位达文巴人都不像是在夸夸其谈唱高调。难道，达文巴人习惯了以回避来面对冲突吗？

“那么，作为联盟委员会的执政官之一，阁下如何回报那些推选您登上这个位置的公使团康克雷们？难道就这样坐视他们被入侵的外敌屠戮而不提供任何庇护吗？”

“你的情绪正在趋于愤怒，特兰人，这我完全能够理解。但你必须明白，战争只是历史进程中的短暂一刻，它仅仅是各种因素汇聚的结果，也是通向下一段历史的某个节点。如果能看清这些节点串接起来的时间线，你就会明白，战争既不是无法避免的灾难，也不是毁灭宇宙的终极末日。当战争的列车开始高速运转后才想办法停下它，那实在是太晚了。”

蒙珀爬进了休憩区的安息池中，将自己柔软的身躯盘卷起来，浸入冰凉黑暗的水中。

“联盟其实有机会避免所有的战争。譬如62京1201弧在真目星团炎夜星系发生的大规模屠杀，如果在1108弧时，合众军舰队能果断清除紧罗人非法建立的前哨基地，那么后来就不会有七百万加拉德平民惨遭杀害的悲剧发生。委员会和公使团作出了自己的选择，作为联盟的成员种族之一，达文巴人必须尊重集体的选择，并见证这种选择必然导致的结果。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安秉臣用力挠了挠自己的脑袋，闷哼了一声。满腔激愤的情况下被人迎头浇了一桶冰水，虽然极度不爽，但仔细一想却觉得对方说的并非毫无道理。面对联盟委员会的无能和衰落，达文巴人选择了无为而治的处事方式，与弗莱冈人充满野心的跃跃欲试截然相反。

漫长的寿命，决定了达文巴人看待世界与生命的独特视角。虽然安秉臣很难认可这种方式，然而他无法反驳蒙珀的逻辑，他没有资格评判达文巴人，更没有权力对别人指手画脚。将冷血和懦夫的罪名扣在达文巴人头上既轻松又简单，还能让自己充分占据道义的制高点。但是，匆匆而过的行人，理应关注草丛中蚁群的厮杀吗？自身所遭受的苦难，难道仅仅是因为失去了神的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