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足2（1/2）

当真正站在最高长老会的五名达文巴人面前时，安秉臣还是感受到了无法抑制的紧张。

达文巴人可不是慈眉善目好客友善的安详老奶奶，这五位达文巴长老的岁数加起来估计能上百亿，地球神话传说中的万年老仙跟她们比起来简直不堪一提。这五位老得成精的最高长老，肯定不是轻易可以糊弄的主儿。

他本来无所畏惧，只因无欲无求。但要为诺瓦全力争取一个好结果，心中自然忐忑不安。

“我们对阁下帮助诺瓦重返循环池的事实深表感激……”说这话的达文巴最高长老皮肤褶皱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黑斑，也许那是她经历的岁月留下的磨痕。她的联盟通用语说得和族长尹沃一样好，完全没有任何达文巴母语的口音。

自从安秉臣走进这间石厅，开口说话的一直是这位黑斑皮肤长老。其余四位最高长老始终不开口，只是以翠绿色的双眸注视着他，这种冷场的气氛更让安秉臣更加感觉不适。

四位不开口的达文巴最高长老中，有一位双目绿光格外晶莹，与复苏后的诺瓦颇为相似，但她的身材却与寻常达文巴人没有区别，这显然是一位真知者。

“……每一位达文巴人的记忆，都是达文巴文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诺瓦，真知者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达文巴人的骄傲，她为我们探寻到宇宙的边界，使达文巴人获得了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但是，如果没有阁下的无私援助，她完全可能会陨灭于遥远的异世界……”

“不用赞美我了，各位尊敬的最高长老，我当初帮助诺瓦也是迫不得已，并非自愿。”安秉臣扫视着四位长老，他不需要这种冠冕堂皇的奉承。如果达文巴人的记忆真是全族共享的话，这些长老们应该完全清楚，当初是诺瓦在垂危之际强行遁入了他的大脑。那份回忆既不美好，更谈不上自愿，安秉臣可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我只想知道，你们准备如何处置诺瓦？”

安秉臣这话一问出来，那位发言长老立时闭口不语，整个石厅中的气氛更加冰冷。

“请恕我无礼打断这位长老的发言，但我必须对各位最高长老说几句心里话。如果你们真的感谢我将诺瓦带回达文巴，如果你们打算以某种方式回报我的行为，我衷心希望各位最高长老能免去诺瓦的所有罪名，恢复她的自由之身。而这，就是我最想要的酬劳！”

沉默仅持续了几秒钟，坐在最左边的那位长老开口道：

“从回归的记忆来分析，诺瓦对特兰原始文明的干涉直接破坏了当地的生态均衡，并有可能在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对整个特兰星系的发展构成负面影响。”

她说的是地球上人类文明的非正常迅速崛起，这当然是诺瓦改造人类的必然结果，但在这位长老看来就是大错特错的拔苗助长。当然，她的评断并非全无道理。

“诺瓦的干涉是陶图格联盟法律严令禁止的严重违法行为，同时也是对达文巴传统文化的亵渎。达文巴人遵循宇宙的自然演变规律，星空众生平等，万物如一。我们没有资格也没有权力去评判或操控其他任何文明，因为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后果我们无法承担。我们是见证者，而不是破坏者。”

刚才专职发言的那位最高长老再次开口，她的话令安秉臣感到无法反驳。

最右侧那位长老也阴恻恻地补充道：“一位天赋异禀的达文巴真知者，居然在遥远的异世界变成了摆弄邪恶金属的星台操作者？还能有比这更让全体达文巴人痛心疾首的堕落吗？”

安秉臣这才首次意识到，诺瓦成为星台操作者，对她的族人而言同样意味着匪夷所思的离经叛道。

如果星台操作者如此不堪，当初达文巴人又为何同意加入造物主创建的陶图格联盟呢？联盟委员会委派诺瓦浪迹星空搜寻造物主的下落，难道没有经过达文巴最高长老会的点头同意？安秉臣努力把这些犀利的反驳话语从嘴唇边截回腹中。他并不是来斗嘴辩论的，彻底激怒最高长老也不是他的目标。

“我不否认这些罪名，也不认为诺瓦是无辜的。但我希望各位最高长老能够看在诺瓦带回造物主下落的份上网开一面，对她尽可能从轻发落。”安秉臣停顿了一下，他从四双绿眸中没有看到高高在上的蔑视，这让他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虽然暂时击退了贸易公会的入侵，但陶图格联盟的局势越来越乱，我需要诺瓦的帮助才能找到造物主。只有当造物主重返陶图格，整个联盟才会重新回归和平。而造物主大人掌握的大引力子奥秘，必然也会为达文巴人的空间旅行术带来一次巨大飞跃。”

达文巴人能够借助帕舍陀和生物体飞舟，以星系和星团的质心引力为动力源纵横跳跃于星空。但是，按照善于总结理论的辛克学者的分析，比星团更大的星群应该也有一个超级质量核心，但从来没有达文巴人能感应到这种超级质量核心散发的大引力子，即使是真知者也没有获得过成功。

从构成星群的所有星团围绕质心区公转可以断定，星群的中央区必定有超级质量核心。然而达文巴人始终感应不到大引力子的存在，这就非常蹊跷了。解决这个问题的钥匙，就掌握在能够利用大引力子源流技术实现远程通信的造物主手中。

达文巴人对无法感知星群核心大引力子的极度困惑，其实与速烈人对大引力子源流通讯技术的渴望如出一辙。

这是关系到两个种族智慧生物生存与发展的切身利益所在。在巨大利益面前，什么传统、道德和法规都是个笑话。

安秉臣抛出最后一句话，目的也是为了加重说服对方的筹码。

他相信达文巴人清心寡欲中立旁观的原则出自本性，但他同样坚信，达文巴人并非真的无欲无求。如果真的无欲无求，那么她们从一开始就不会加入造物主创建的陶图格联盟，更不会任由诺瓦远行前往遥远的异世界搜寻造物主的下落。

任何活着的有机生物，只要还保持着新陈代谢机能，就没有资格奢谈什么与世无争无欲无求。

真正完全做到与世无争的，唯有死人。

石厅中，四位最高长老再次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们也许在用某种安秉臣无法觉察的方式相互交流。

安秉臣的心略微放松了一些。长老们的沉默，本身就足以证明他的话产生了一定效果。